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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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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陽光照射進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苗疆的花草繁盛,在露水的滋潤下,到處散發著清新的芳香。他緩緩睜開眼睛,陽光溫暖而熱烈,沁人的香味吸引著他慢慢爬起身來,發現自己竟是躺在樹屋內,身上穿著奇奇怪怪的衣服,除此之外,屋子裏還有很多密封的大罐子。

他循著香氣出了樹屋,走進了一個綠色的世界,滿眼都是大樹、青藤和綠草,生動的,活潑的,跳躍著,流動著,勾勒出一幅生命的油畫,美的讓人忘了自己。

一群蝴蝶飛過,停留在小河之上,雙翅輕搖,仿佛輕奏著悅耳的樂章。河水清澈見底,波光粼粼,倒映著人間仙境。

他看著水面,宛如一面會動的鏡子,鏡子裏,千蝶吐瑞,一個藍衣女子翩翩起舞,舞醉九天。

正是:深林魅影古藤纏,野跡繁花掩翠山,聖獸靈心歸毒海,仙蹤遺秘問奇緣。

他看得癡迷不已,不知不覺往前走了幾步,卻突然發現鏡子裏出現了一個男子,他皺了下眉,男子也皺了下眉,這才意識到這男子是自己,但自己是誰?他這一想,立馬覺得頭疼欲裂,大腦一片空白,啊的一聲倒地不起。

陣陣笛音入耳,讓他慢慢減輕了痛楚,蘇醒了過來,眼前竟是鏡子裏那個藍衣女子。她輕輕的開口:

“漢人,你醒啦?”

他不知道為什麽藍衣女子稱他為漢人,他什麽也記不清來,只能迷茫的點點頭,又搖搖頭。

藍衣女子看著他的舉動有點詫異。

“你不會是傻子吧?”

藍衣女子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發現他還是呆呆的模樣,收回來放在嘴邊小聲嘀咕,壞了,難不成是我蠱下錯了?哎呀,這下死定了!

“快,跟我走!”

他被藍衣女子拉起來,楞楞的跟著她來到一個巨大樹屋下面,藍衣女子大喊道:

“艾黎長老!”

樹屋上面,一個跟藍衣女子穿著相似的女子出來回應:

“清玉,這麽早就來這大喊大叫的,肯定是你又闖禍了吧?”

“歐妮,快叫長老出來!”原來藍衣女子叫清玉,對面的女子叫歐妮。

“長老聽見啦,我看你這次又弄出了什麽新花樣來。”歐妮有些幸災樂禍。

“我哪有?”清玉撅起了嘴。

不一會兒,內中走出一位白胡子老者,看起來和藹可親,看見清玉,又看看旁邊的男子,撚須說道:

“清玉,這就是你救回來的漢人?”

“嗯,這個漢人今早醒了,可他看起來像是個傻子,不知道是不是我又下錯了蠱,長老。”清玉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

“哈哈,清玉,你竟然把人治成了傻子,這闖禍的本事你真不賴啊!”

歐妮笑的捂著肚子,清玉白了她一眼,可憐兮兮的向長老求助。

艾黎長老仔細看了看男子,屈指一彈,一根冰蠶絲射入男子體內。少時,轉身對清玉說道:

“身體已無大礙,他不是什麽傻子,只是得了離魂癥。”

“離魂?”清玉好像從沒有聽過這種病。

“離魂癥,或是頭部遭受重擊,或是內心遭受創傷,進而暫時忘卻過往,對過去之事一概不知。我看他頭部並無明顯傷痕,應是內心受創而起。”艾黎長老耐心的解釋。

“那這個病能治好麽?”清玉又問。

“多半可以治好,需慢慢喚醒他的記憶,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否則會精神分裂而死。”

艾黎長老遞給清玉一個瓷瓶,“這蠱記得給他每日服用。”

“長老,你要我照顧一個傻子?”清玉接過瓷瓶卻不情願。

“人是你救回來的,自然還是你照顧,漢人把這個叫做緣分,你要有始有終才對。”

艾黎長老笑了,清玉這丫頭喜歡瞎折騰,這回讓她有點事做就不會煩惱別人了。

“傻子,走!”清玉沖著他就來了這麽一句,他不知所措,也跟著覆述了一遍:“傻子,走。”

“清玉,別叫人家傻子啊,你看你給他穿的衣裳,真難看!哈哈哈哈!”

後面歐妮笑的前俯後仰。

“哼!”清玉氣得直跺腳,趕忙拽他飛快逃走。

回到了樹屋,清玉還是氣鼓鼓的,他站在那裏看著清玉翻箱倒櫃,不知所措。

清玉從箱子裏翻出來好幾件衣裳,都不順眼,最後一件捧在手裏卻面露難色。

“算了,就這件吧。”清玉把衣服遞給他,“你把這件衣服換上。”

他“哦”的一聲接過衣服,就開始解自己的腰帶,清玉看見了趕忙捂著臉噔噔噔跑出去了。

過了一會,清玉在外面大喊,“傻子,你換好就出來!”

他聽見呼喊就下了樹屋。

清玉看見他換了衣服確實比剛才要好看一點,傻字還未出口,又想起歐妮笑話她叫人傻子,她托著腮看了看白雲,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終於想好了。

“黃布,以後你就叫黃布!”

“黃布?”他不明白對方叫他黃布是什麽意思,後來才知道他當時穿的那件衣服是黃色的。

“黃布,以後你就跟著我,我叫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知道麽?”清玉開始訓導眼前這個自己的奴仆。

黃布點點頭,表示聽懂了。清玉眼珠一轉,狡黠的笑。

“黃布,躺地上。”黃布乖乖的躺到了地上。

“滾兩下?”清玉進一步試探,黃布就真的在綠草地上滾了起來。

“哈哈哈!”清玉叉著腰,一掃剛才的不快,特別解氣。

清玉在苗疆頗為招搖,沒過多久,大家都知道了清玉有個叫黃布的漢人跟班,到哪都帶著他,使喚這使喚那,得意洋洋。

苗疆人本對漢人多有戒備之心,看到清玉如此折騰一個漢人也不指責,常常加入其中以此為樂。

在仙教裏,清玉最羨慕教主曲雲,倒不是因為曲雲貴為一教之主,而是曲雲可以坐在巨大的德夯的肩膀上。

每次出行,德夯移動起來宛如一座小山,踏步的時候清玉覺得大地都在震顫,曲雲坐在他的肩膀高高在上,比漢人勞什子的花轎威風多了。清玉也曾試著接觸德夯,可是德夯只認可曲雲,對其他人都沒反應,只好做罷。

自從有了黃布,清玉忍不住躍躍欲試,每天除了給黃布吃治療離魂癥的藥,還偷偷給他吃很多蠱蟲,幻想黃布有一天也像德夯那樣,壯大威武,自己騎在黃布身上耀武揚威。

黃布聽清玉的話,給他吃什麽他就吃什麽,初時吃蠱蟲的時候疼痛難忍,猶如萬針紮身,在地上翻滾不歇,後來慢慢抗拒毒性,才有所減緩,身體也變得更加壯實。

清玉暗喜,照此下去,成為德夯一樣的大毒屍指日可待。

這天,清玉又帶著黃布在幽魂草澤試驗各種□□,這裏樹林茂密,奇花異草繁多,是仙教聖藥的來源之處。清玉把藤蔓編成秋千,坐在上面蕩啊蕩,不亦樂乎,底下黃布挖著草藥,任勞任怨。

清玉開心極了,忍不住唱起山歌來。

妹家手帕繡星星,

星星藏在半雲層。

星星藏在妹身上,

莫把真星當假星。

苗家姑娘天生會唱歌,清玉嗓子清亮,聲音透澈,一股火辣的熱情任最堅硬的大山都擋不住,苗家小夥子們都爭著與她對歌。

黃布看見清玉風飄飄的在天上唱歌,癡癡地忘了挖草,一動不動的凝望著。

“清玉姐姐,你唱的真好聽。”

清玉順著聲音尋找,看見樹下站著一個笑嘻嘻的小女孩,沖自己擺擺手。

“阿幼朵,你來這裏幹嘛?”小女孩名叫阿幼朵,雖然只有十幾歲,卻是教內五聖使之一的聖蠍使。

“清玉姐姐,聽說你有個傻子跟班,借我玩玩唄。”

阿幼朵一臉天真的笑容,清玉卻有些害怕,殊不知阿幼朵年紀小,長老和幾個聖使姐姐都寵著她。

她活潑好動,最喜歡研究屍人之法,把屍人當成玩具一般,平日無事就捉弄教眾,又不知輕重緩急,仙教弟子對她又愛又怕,當真是教內調皮第一,清玉還遠遠排在後面。這回她看上黃布,肯定是又有了什麽折磨人的法子。

“不行!他是我的黃布,不是傻子,你找別人玩吧。”

清玉雖然每天像對待奴仆一樣對待黃布,但把自己的奴仆送給別人做牛做馬那是萬萬不能的。

“好姐姐,人家好無聊,都沒人跟我玩。”阿幼朵可憐兮兮,小臉黯然的叫人疼惜。

“嘿!”突然,阿幼朵射出一只蠍子落到黃布身上,黃布未及反應被蠍子蜇傷,頓時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阿幼朵,你!”清玉趕忙招來碧蝶想替黃布驅毒。“哈!”又一只蠍子落在自己身上。

清玉不想阿幼朵竟然會對自己出手,急急護住周身,要把蠍子驅走。哪知蠍子靈敏異常,竟全身游走,清玉一時心急敗壞,手忙腳亂,從秋千上跌落下來。

驀地,只見黃布撲了上來,壓倒清玉,在身上一頓亂摸。

清玉怒不可遏,竟然被人這樣輕薄,強忍眼淚使出渾身力氣,一掌將黃布打飛出去。

清玉起身來,要殺黃布的心都有,卻見黃布躺在不遠處,全身抽搐,嘴裏還咬著一只蠍子。

“傻姐姐,他是要幫你抓蠍子,你差點把他打死,哈哈!”

阿幼朵在一旁看似無辜的笑。

清玉這才明白錯怪了黃布,心生愧疚,跑到黃布身邊一看,氣息虛弱,又氣狠狠的沖著阿幼朵:

“拿來!”

“解藥嗎?把那只蠍子吞下去就好了。”

阿幼朵喜歡捉弄人,卻也不會鬧出人命,剛才那兩只蠍子一雄一雌,毒性正好相解。

清玉扶著黃布將蠍子吞下去,用冰蠶牽絲緩緩給他療傷,不一會,黃布醒轉過來。

“咦?清玉姐姐,你給他吃了不少蠱蟲吧,不然他怎麽會有這麽強的抗性。”

阿幼朵似乎發現了清玉的秘密。

“沒有,都是些治療離魂癥的藥。”清玉極力否認,不想被人看穿了。

“還想騙我,我跟艾黎長老研究屍人之法可不短了,你這法子明明就是在煉就屍人!”

阿幼朵一口咬定,清玉心慌了,曲雲成為教主後早就嚴令不準再煉就屍人,這要是傳出去罪過就大了。

“好妹妹,姐姐只是玩玩來著,你千萬別告訴別人。”

“那你告訴你,你為什麽要給他吃蠱蟲?”阿幼朵瞪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好奇的問道。

“我,我想讓他變成德夯一樣。”清玉低下頭,難為情的說。

“哈哈,不行不行,當初孫飛亮是跳進萬蠱血池才煉成大毒屍變成德夯,你這種法子只會讓他變成普通的屍人,成不了德夯。”阿幼朵一邊擺著小手,一邊搖頭。

萬蠱血池?清玉聽阿幼朵這麽一說,茅塞頓開,卻不敢表露出欣喜來,只是安撫道:

“那姐姐以後不玩了,你幫姐姐守好秘密哦。”

“好噠,我走啦。”阿幼朵一蹦一跳的離開了。

大祭壇。

三更時分,兩個人影慢慢靠近了,他們的目標,是祭壇中心的血池。烏蒙貴叛亂之時,長老艾黎就是利用這個血池種下萬蠱,幫助孫飛亮煉成所向無敵的大毒屍。

今夜清玉偷偷帶著黃布來到此處,就是想效法孫飛亮。

眼前的血池沈寂已久,無數的蠱蟲沈眠,只要有一個活人跳下去,它們立刻就會醒將過來,像一頭血獅吞噬一切。

上古屍煉之法,太過歹毒,乃是由一個活人身上施蠱,中蠱之人須受萬蠱蝕心之苦,且不能失去意志昏迷過去,不然就前功盡棄。要承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才有可能成為威力無匹的大毒屍,然而這大毒屍還會失去記憶,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自孫飛亮之後,曲雲下令,五仙教禁止再行上古屍煉之法,此地也成了教中禁地。

站在血池邊上,清玉看著黃布,面前這個漢人跟了自己這麽久,有時候確是像個傻子一樣,但更多時候他是遂自己心意的。聽話,隨意差使,不會惹自己生氣,她想騎馬的時候,他會牽馬;她想游湖的時候,他會劃船;她餵蠱蟲的時候,他總是強忍著吃下去不曾反抗;如果他真的變成大毒屍,自己會不會後悔?有那麽一瞬,清玉已經準備放棄了,可是一想到德夯,大毒屍的念頭又占了上風。

清玉從懷裏取出了一個銀瓶,輕輕的說道:

“黃布,你願意為我變成大毒屍麽?”

黃布看著她渴望的眼神,點點頭。

“那就把這個蠱蟲吃了,然後,然後跳下去。”清玉明顯底氣不足,心慌不已,卻又很期待接下來的事。

就在黃布準備接過銀瓶,“住手!”一聲厲喝傳來。

“納羅!”清玉看見來人面色冷沈,眉藏利劍。

“清玉,你好大的膽子!擅闖禁地不說,還敢妄圖重演上古屍煉之法!”

納羅聲聲句句直指清玉。

“聖使請恕罪,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以後再也不敢了。”

納羅在教中身為風蜈使,身份來歷卻沒幾人知曉,與教中弟子關系也不親密,是以清玉面對她時頗有忌憚。

“你可知若我不來,你將會鑄下何等大錯?年紀輕輕視教中禁令如無物,平常你肆意妄為也就罷了,人命關天你也當如痛癢麽?”

納羅的話像山一樣壓的清玉喘不過氣,清玉自覺是有些任性,這次的確是做的過分了。

“你從實招來!”

在納羅逼問下,清玉老老實實的交代了自己想把黃布變成像德夯一樣的大毒屍,才給黃布餵蠱蟲,帶他來萬蠱血池的事。

“荒唐!為了你一己之私,你就要把人變成行屍走肉般的大毒屍,你這心思,與那烏蒙貴何異?”

清玉終於承受不住納羅的厲言厲語,流下眼淚哭了出來。黃布見狀,擋在清玉身前,沖著納羅怒吼。

“唉,”納羅嘆了口氣,“這個傻子此時還知道保護你,將心比心,你又如何對待的人家!”

清玉聽到納羅這麽說,頓時覺得自己無地自容,哭得更兇了。

平時她只把黃布當成一個奴仆一樣,絲毫不在意,不曾想黃布也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甚至在她受委屈會站出來保護她的人,這樣的人,自己卻只想把他變成玩偶一般,太失人性。

黃布看見清玉淚如雨下,嘴上只會說“不哭,不哭”,又不知如何安慰,手中拳頭攥緊,隱隱有狂暴之態。

“你們走吧,”納羅看了看即將發狂的黃布,“今夜我不放你走,那傻子肯定會與我拼命,回去好自反省,明天你自行決定是否向教主坦白。”

“謝謝聖使。”清玉拉著黃布慢慢向外走去。

“等等!”納羅叫住了他們,“蠱蟲留下,我會交還給艾黎長老,你也不可再有逾矩之心。”

清玉把銀瓶交給納羅,與黃布就此離開了。

納羅看著他們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銀瓶,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翌日,清玉跪在祝融大殿上,黃布陪她在身邊,教主曲雲,長老艾黎,四聖使俱在。

清玉向曲雲陳述事情始末,自知觸犯教規,懇求懲罰。

神秘的南疆五毒教,教主曲雲卻是當年名揚天下的七秀之一昭秀,有詩讚曰:

歌罷楊柳樓心月,舞低桃花扇底風。

因多番曲折,曲雲由七秀坊回到苗疆繼任教主,更有甚者,修煉了聖教至上心法之後,曲雲外貌開始慢慢變化,由一個風情萬種的妙齡女子竟然變成了一個小女孩般模樣。這種變化就連五聖教三朝元老艾黎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只能猜想是五聖教和七秀坊這兩種同為陰柔的內功心法在一起相沖的結果。

曲雲形體變小之後,多半都是坐在德夯的肩上,一為代步,二來德夯只聽她一人的號令。

聽完清玉的訴說,曲雲沒有責備她,“清玉,你未曾見過上古屍煉之法的殘忍歹毒,把一個活人生生煉成毒屍,其中痛楚難以言明,當初阿亮為救我奮不顧身才有了今日的德夯,但這並非我所樂見,我情願阿亮永遠是阿亮,德夯從來就沒有過。”

曲雲看了看身邊的德夯,德夯伸出粗大無比的雙手碰了碰曲雲的衣角。曲雲接著說,“你身邊這人,性命雖是為你所救,但命運不應由你主宰,縱使他甘願為你變成大毒屍,我也不希望你擁有與我一樣的遺憾,你可明白?”

清玉點點頭。

“念在你未釀成大錯,罰你在祭壇幽思一個月,你可認?”

“我認。”

“好,至於黃布,請艾黎長老帶回好好醫治。”

“教主請放心。”

夜風輕拂,一輪明月懸掛半空,皎潔如玉盤,幾個星辰散落在周圍,像四濺的火花,垂垂天幕下,是一個女子在輕聲祈禱。

清玉跪在女媧神像前,誠心思過。人間無門,黃泉有路;如夢似幻,樂而忘返;鶯飛花謝,盛衰枯榮;神意不守,若亂若迷;玄冥之水,丹氣流徊;浴火涅盤,剎那生滅。

苗疆蠱術,雖可殺人於無形,卻也是療傷護命之聖藥,是以仙教弟子人人皆修習蠱術,用來抗衡苗疆特有的瘴氣和毒蟲,萬不得已之下不可對人使用。

苗疆自給自足,一般不涉足中原,他們痛恨漢人的狡猾詭詐,再加上言語不通易生誤會,因此對招惹上門的漢人多施下蠱毒,折磨至死。

仙教子弟性格粗野,不如中原漢人多行教化,是以行事態度在漢人看來生硬直接,猶如草莽。清玉使喚黃布,戲弄漢人,這在苗疆算不得過錯,但自從曲雲繼任新教主之後,卻有意扭轉苗漢之間的關系。

曲雲自幼在中原長大,感受漢族文化頗久,也將漢人思想帶到苗疆,主張苗漢親近,消除誤會,改變苗人對漢人的敵視。

清玉一向率性而為,對自己的情郎阿哥亦是如此,為此常常受到阿哥的責備。

阿哥喜歡漢人的詩詞歌賦,在苗人眼裏是個異類,他不愛鉆研蠱術,也不操弄毒蟲,時常一個人偷偷的躲在無人的角落看著漢人的書籍,為此受到不少嘲笑。

清玉卻非常喜歡阿哥一個人讀書的模樣,每次阿哥讀書的時候清玉都偷偷的跑去看,看他吟詩誦詞,若有所思。要是被阿哥發現了,免不了又要被罵一頓,阿哥討厭別人打擾他,即便是這樣,清玉還是樂此不疲。

阿哥說要學漢人一樣,科舉功名,於是前往成都拜師求學。清玉傷心的送行,回來的路上碰見了奄奄一息的黃布。哪知救回來的黃布得了離魂之癥,徹底忘卻過往,更被清玉塞了許多蠱蟲幾乎變成白癡。

清玉只顧著自己制造大英雄,卻忘了深究黃布怎麽被人殘害瀕死,父母高堂是否安在,兄弟情義是否尚存,是被仇家追殺還是為情大打出手,黃布是善是惡,這背後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故事?在黃布被清玉勞役了許久,甚至差點變成大毒屍之後,清玉決心幫助黃布恢覆記憶,找回過去。

天色微明,太陽初升,禁閉的日期已滿,清玉緩步走出祭壇,心中還在犯難見到黃布之後如何開口,卻見前方有一人背對而立,在晨光下清輝閃耀,點滴溢彩。

“黃布!”

那人轉過身來,熟悉的黃衫,熟悉的面龐,眼神已與先前不同,澄明清朗,宛如新生,口中聲調更讓人驚詫。

“清玉,等你許久了。”

“黃布,你會說話了?太好了!”

清玉欣喜過望,激動的伸手去摸黃布的臉頰,黃布微微一笑。

清玉看著他的眼神突然抽回手,羞得滿臉通紅。

“幸得艾黎長老妙手,我神智已清,說起來,多虧了你培育的蠱蟲。”

“我,”清玉見黃布並未責怪自己,心中仍是有愧,“害你吃了那麽多苦頭。”

清玉轉過頭去,不敢看黃布。

“都過去了,與你的救命之恩相比不值一提。”黃布安慰她說。

“那,那你的記憶恢覆了麽?”清玉又緊張又關心。

“沒有。”黃布擺出一個輕松的表情,“長老說不用操之過急,假以時日自然會恢覆的。”

“好,你恢覆記憶這事包在本姑娘身上了!”

清玉剛挺直了腰桿,一對上黃布的眼神立馬蔫了,不敢擡頭。

黃布哭笑不得,直說長老他們還在等候,清玉聞言嗖的一聲跑了。

又是一個燦爛的早晨,苗疆一年一度的山歌會開始了。

清玉早早起身,特地換上了苗家傳統服飾,頭戴銀冠,耳掛銀環,脖圈銀項,手套銀鐲,上身升底繡花衣,下配多彩百褶裙,腳穿浪花船頭鞋,銀光流轉,色彩斑斕。

清玉手一招,引來一群碧蝶,環侍周圍。剛走出樹洞,就見黃布站在樹下,也換上了一身苗家男裝,頭上牛角紮的不倫不類,想必是自己動手的,衣服也不甚合身,怪模怪樣,看得清玉撲哧一笑。

“呆子,你看什麽呢。”

原來黃布看見清玉出來,一時看得呆了,怔怔的杵在那裏,聽見清玉這麽一叫才發現自己失神了。

“好,好看。”黃布憋出這麽一句,清玉聽見後撅起小嘴偷偷的笑,躡著步子下來,沒走兩步,就大叫起來:

“哎呀,穿這身我不會走路啦!”

廣場上熱鬧非凡,眾人陸續來到,個個都是盛裝奪目,參加這一年度的山歌慶會。在苗疆,山歌會備受歡迎,尤其是青年男女,在會上對著山歌互生情愫,結下良緣。

清玉找了個空地坐下來,便跟黃布說這山歌會的傳統。

時辰已到,艾黎長老一揮手示意安靜:

“女媧大神庇佑,我仙教地處西南,承蒙恩澤,世代傳承,生生不息,苗疆子弟尊奉神靈,敬畏天地。嗤!立圖騰,祈舞!”

一座巍峨圖騰矗立在中央,眾人起身,圍著圖騰跳起祈福之舞。

清玉拉著黃布,教他與眾人共舞。苗家姑娘身上盡是銀飾,跳起舞來,相互碰撞的聲音恰似銀鈴一般好聽。

黃布聽得愉悅,動作卻總是慢了半拍,笨手笨腳的樣子叫清玉一陣好笑。

清玉無他,只好手把手帶著這只笨牛,倒也順暢了許多。

舞罷,眾人回歸坐處,只聽“砰”的一聲,一座“小山”落在場中央。

“德夯!德夯!”眾人齊呼。伴著悅耳的蟲笛聲,教主曲雲從天而降,輕輕落在德夯肩膀。

“教主!教主!”曲雲環顧眾人,微微一笑,取出一個精美方盒,說道:

“山歌會正式開始,今年的彩頭是:生死蠱!”

此話一出,眾人歡呼雀躍,想不到教主連生死蠱都拿出來了。

黃布不懂眾人的激動,清玉只好給他解釋,“生死蠱也叫同生共死蠱,是相戀的人才能使用的,表達對戀人愛意的蠱,也為了防止戀人變心。這個蠱對戀人用了之後,會將戀人所受的傷大部分吸收給下蠱人,但是如果戀人害自己,戀人也會死去,反正就是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啦。”

黃布驚異竟然有這麽神奇的蠱,怪不得青年男女們都在竊竊私語,他沒註意到,一旁的清玉也盯著生死蠱暗暗下了決心。

山歌會先有一對青年男女對唱山歌做引子,今年得此殊榮的是苗小昆和苗小薰。

苗小昆:唱歌要問歌的根,歌是那年那月生;

歌原生下幾姊妹,幾個姊妹幾個名;

大的名叫那樣,小的安名叫那音;

你是那家唱歌首,請你出來唱分明。

苗小薰:唱歌要問歌的根,歌是開天辟地生;

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

自從老的先唱起,留在凡間訴苦情;

大的安名七姊妹,小的安名叫嫦娥;

祖先文盲唱歌首,從古相傳到如今。

引子唱完,接下來就是自由對唱了,首先上場的是傅柒柒,她看了看大家,輕聲唱道:

“采茶要采大山茶,茶香盡透滿山花。”

這邊,苗小鐵跳到中央,

“隔坡聽到歌飄來,歌聲悠悠感人懷。妹想唱歌過來對,管他砍柴不砍柴。”

傅柒柒看了看苗小鐵,一臉嘆息,失望的走下臺了。

眾人開始起哄:

“苗小鐵,柒柒姑娘看不上你一個打鐵的!”

“苗小鐵,你糙皮手哪配得上柒柒的紅臉蛋!”......

一陣喧鬧過後,苗小放不甘示弱,跳將上來:

小河漲水大河渾,

不知大河有多深,

丟砣石頭試深淺,

唱首山歌是妹心。

大夥都等著看哪個姑娘上臺,只見一個小女孩一蹦一跳跑來,背後還跟著一只蠍子。

“細小櫻桃兩人栽,龍鳳同心兩人裁。”

唱完還在那裏笑嘻嘻的比劃,是阿幼朵。

大夥倒吸一口冷氣,這下苗小放完了,不被折騰三個月是不會罷休的。這不一瞧苗小放,早溜得沒影了。阿幼朵一看人跑了,驅著蠍子追去了。

“六七月間蚊子多,夜裏想妹睡不著。”

大夥一看,大個子許周上來了。許周長得五大三粗,威武雄壯,在教內力氣只輸給德夯,其他人都不是對手。

“清玉,我要你對!”許周直接點名清玉來對歌。

“我有情郎了,才不要跟你對呢。”

清玉滿心都是阿哥,哪會願意跟別的男人對歌。

“你那情郎連山歌都不會對,瘦癟癟的,只會看勞什子書又不理你,說不定現在成都摟著漢人小妮子呢,哈哈哈哈!”

許周早看不慣清玉的情郎了,嫌他一心只想學漢人。

“你!”清玉一聽他詆毀阿哥,氣得直跺腳。

“許周,你太大老粗了,清玉喜歡書生呢。”

“清玉,大個子力氣大,保準叫你一次生倆!”......

大夥又開始起哄鬧騰。

“我來!”只見黃布嗖的站起來,跳上臺子,清玉想攔都來不及。

“小子,你會對山歌麽?”許周打量了一番黃布,“□□套上蛙皮總歸還是□□。”

眾人一陣大笑。

“我不會對山歌。”黃布如實回答。

“不會對山歌還敢上臺,下去吧!”下面有人喊道。

“坦腹江亭暖,長吟野望時。

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

寂寂春將晚,欣欣物自私。

江東猶苦戰,回首一顰眉。”

黃布靜靜看著許周,突然就將腦海中閃過的這段話念了出來。

眾人都面面相覷,許周也不知道黃布在弄什麽鬼。

“這是漢人的詩歌,所作者乃是長歌門杜甫大人,意境深遠,抱負不遲。”

說話的是玉蟾使風瑤,風瑤在五聖使之中年紀最大,心思最細,平日待人溫和持重,和藹有加,是以仙教弟子都很尊敬她。

“論層次,黃布的詩歌高雅,不過這是山歌會,許周你也不算輸。”

風瑤說完看了下教主曲雲,曲雲點了點頭。

“不行,一定要分個輸贏。小子,咱們來比武,你要是打退我三步就算你贏!”

許周不依不撓。

“大個子又耍賴了!”

“大個子欺負人,比力氣誰贏得過你呀?”......

大夥都鳴不平。

“許周,今天是山歌會,比武太不應景了。”

風瑤也在一邊相勸。

“不比武也行,小子你認輸,讓清玉來跟我對歌!”

許周撂下話看黃布怎麽收拾。

“請!”

黃布擺出一個迎戰的姿勢。

“好,小子看招!”

許周擦了擦掌,腳一蹬就沖了過來。大拳掄到眼前,黃布挺身架肘來擋,頓感來人氣力驚人,不由得被震退兩步。

“黃布!”清玉看到黃布不敵許周,急的大叫起來。

黃布聽到清玉的聲音,心知為了清玉絕不能輸,對方天生神力,不能蠻抗,還需想辦法應對才行。

許周的鐵拳可容不得黃布多加思索,不停揮舞,猶如亂石迸射,黃布招架之間漸感力不從心,只怕時間愈久敗局已定。正遲疑間,被許周瞧了個破綻,重重砸中雙肩,黃布頓覺雙臂發麻,立地不穩。

“黃布!啊!”清玉一臉驚愕,簡直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幕,許周竟然踉踉蹌蹌的退後三步!

在場眾人也是瞠目結舌,這黃布雖然看起來也是個身體結實的男子,但要與許周這樣的大塊頭相比力氣,顯然無法抗衡,更不用說硬生生打退三步,仙教內只有德夯有此能為,確實令人刮目相看。

“承讓!”黃布抱拳施禮,仍感覺到雙臂在震顫。

許周不言語,大步走過來伸手要拍黃布的肩膀,黃布機警的後退一步,許周哈哈大笑起來,“好小子,本事不錯!是你贏啦,我服氣!”

黃布聽完舒了口氣,“許兄功夫了得,在下佩服。”

“不用誇啦,你們中原人就是不痛快,我再回去練一練。”

許周說完挺著胸膛下去了。雖說這次輸了,但是大夥都知道許周的能耐,並不會因此看低他,自覺的給他讓開道。

看到許周下去了,清玉趕緊跑上臺來看黃布。只見黃布身上多處瘀傷,清玉心疼壞了。

“黃布你疼麽?許周下手太重了,這個大老粗!”

“不礙事,我好好的呢。”

黃布看著清玉慌張的樣子,眼神變得溫柔起來。

“清玉,舊情郎不在,換新情郎啦!”

“清玉,阿哥摟著漢人姑娘,你貼著漢人英雄啦!”......

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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